8. 春生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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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花散鹿浅，转眼就到了四月，也就是和政小祥的日子。*

《礼记·间传》有云：“期而小祥,居垩室,寝有席;又期而大祥,居复寝;中月而芐,禫而床。”期，年也。小祥和大祥都是除去丧服的禫祭之前要经历的步骤，齐衰只有一年，所以小祥在第十一个月举行，男子可以取下首绖,妇人可以接触腰带，把齐衰的粗麻布换成细麻，这以后就可以参与别人家的葬礼或者在家中招待客人。等到第十三月的大祥和十五月的禫祭结束之后，就可以除去丧服了。*

因为正好撞上四月初八佛诞日，所以昭都城里法事隆多，梵音不绝，谢家往年也要凑这个热闹，今年索性搭在一处，叫开善寺把水陆从四月初一直做到六月底，但正祭依旧在家中。

而昭都城里的寒士勋胄都早早备好了礼，就等着谢家定一个黄道吉日，毕竟谢安世当初从扬州回来之后就谢家就一直拿始安郡主绝食当借口闭门谢客，谢安世本人也躲在宫里不出来，后来和政郡主突然难产血崩，被皇帝追封为义宁公主，羽葆揄绞一出，他们幸幸苦苦准备的贺礼都只能换成帛金。*

之后谢家就低调的不像话，除了还在国子监读书的四公子谢长杨那里还能探听到一些消息，整个谢府都跟铁桶一样，尚书令谢明台在顾命的时候就加了开府，却放着好好的安乐窝不住，每天跑去尚书台点卯，谢安世干脆住在了朱雀街的护军府里，虽然穿着一身白看起来清俊公子，但是一想到升官发财死老婆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了两次，大家就觉得那身白衣沾了血。

如果谢长杨在这里，肯定要说你们误会了，阿耶可温柔了，检查我功课的时候从来不骂人，但大家已经默认他关注树上的枇杷比家里的琐事多，从他那里打听到的十有八九是废话了。

再结合皇帝把刚刚出生，被民间传为天女下凡的小公主宜臻许配给谢晦如，并且把小谢郎君养在乾明殿偏殿，大家越发觉得谢（皇）家（帝）深不可测，于是备的礼也就格外厚。

毕竟皇帝登基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宽仁良善，当个守成之君就不错了，结果他登基刚刚一年就给大家上强度。

不敢站队本身就是一种站队，对于丹阳一役中举棋不定的那些世家来说，虽然他们最后都没押错庄家，但是天恩难测，皇帝这种上位三年就把先帝临终托付给他的侄子杀了，顺带着外放了一位顾命大臣的明君预备役万一觉得他们锦上添花的功劳太少，抵不了雪中不肯送的过怎么办。*

而谢家是绑死在皇帝这条船上的，投石问路的事他们没少做，可以说是顺手拈来。

小谢作为和政唯一的骨血，自然也要参加这次小祥祭。

他自幼被养在宫里，除了父亲几乎没见过谢家的其他人，为了避免他怕生，皇帝特意让青轴带着嬷嬷照顾他，让他回谢家认人。

只是谢晦如年纪还小，在马车里的时候还好，到了地方连谢家的门都没进，直接抱着青轴的腿坐在地上哭个不停，怎么也哄不住，就是谢安世来抱都不肯松手，哭的差点背过气去，青轴只好带他回宫。

直到看见了熟悉的斗拱和雕栏谢晦如才稍微消停一点，一看见皇帝就往李偃怀里钻，把一张哭花了的脸埋进去。

皇帝本来还想责备青轴办事不利的，也瞬间哑了火，怀王妃去世之后他亲手带过李令言，很清楚这个稍微能听懂人话但是又懂不全的年纪的小孩有多么蛮不讲理，于是只好用穷举法，谢安世不行，一直陪着他的青轴不行，皇帝自己也不行——他只要视线里找不到李偃就立刻嚎得比昭泰寺里那口钟还响，最后试出来的结果居然是比他大五岁的太子李元暕可以“止小儿昼啼”。

皇帝瞬间恍然大悟，谢晦如是怕自己这个舅舅不要他了，但是李元暕时常出入乾明殿来请安，又是他的亲儿子，再不行也没有两个孩子一起打包丢在谢家的，自然就安心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算上虚岁也才六岁的太子被委以带娃重任，每周都要抽出两个下午陪着谢晦如回家。

他是轻松了，却苦了李元暕，他的确很喜欢和舅舅呆在一起，甚至偷偷去东阁找过当差的谢安世要他夸自己的功课，但是不代表他喜欢在和舅舅相处的时候，边上有一颗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很霸道的白玉团子，虽然那个团子看起来还挺好看的，想咬。

打住，这是你表弟，不能吃，就算他奶香奶香的，看起来很q弹。*

何况现在他也不是一个人在带谢晦如，旁边还有一个非要凑热闹的小丫头。

谢不疑正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李元暕，如果说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客人还好，可是她一句话都不说，眼睛骨碌碌的转，看起来就好像要把李元暕拆了研究一下组成成分一样。*

喂，朋友，你知道你这样很吓人吗？

谢不疑不知道，谢不疑只是在想，太子一定有什么不寻常，所以她要努力找出来那种不寻常来，直到很多年后，她听到那篇传唱天下的征兵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富贵功名当自至也！”，才相信太子原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她一样，都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最后还是李元暕打破了沉默：“你要同长留玩吗？”长留是谢晦如的小名，按照谢家排行起的。

他其实知道谢不疑在观察他，但是他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毕竟带孩子这活，他真的不会啊。

可是他不能忤逆他爹，他要是今天敢撂担子不干了，他爹明天就能让谢晦如搬到东宫和他日夜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