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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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宝还在和他奶母拉拉扯扯，他奶母因说着：“当着老太太，太太眼前，哪怕你吃一坛呢，这会子又馋起来了。”

贾环也爱吃酒，本已等得不耐烦，待要不吃了，又见宝被他奶母说住了，脸上只是悻悻的，带出几分不快来，想着先前薛蟠不知给了他多少难看，不由把心向他那里偏了一偏，便帮着说道：“莫非姨妈这里不当吃酒的？就是在这里吃醉了，想来老太太也不至见怪的。”

李嬷嬷无话可对，只唬着宝道：“你可仔细着老爷今日在家，防问你的书！”

宝听了这话，心里大减了兴致，慢慢垂了头。

薛蟠坐在母亲身边，极力抹平了嘴角，眼睛里的笑都要溢出来了，故意说：“吃什么酒，咱们哥俩快吃饭，我还有书给你呢。”

薛姨妈狠剜了他一眼，安抚宝道：“我的儿，别怕，一切有我呢。就吃醉了，便跟着我睡。”

又向那李嬷嬷道：“老货，你只吃你的去。我也不叫他多吃了。”

叫丫头们：“叫你奶奶们也吃两杯，烫了滚酒来。”

李嬷嬷只得和众人去吃些酒水。

宝见他奶母下去了，略略振起精神，笑道：“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

薛姨妈摩挲着他，慈爱地道：“我的儿，可不好吃冷的，吃了写字儿手要打颤儿的。”

宝钗正要说话，薛蟠抢着开口，只是有些捏腔拿调的：“宝，亏你素日里旁学杂收的，岂不知道这酒性最寒，人吃下去了，要用五脏去暖它，长此以往，岂有不伤身的。”

屋里一时静极，黛和宝对了一眼，俱各有些寒毛倒竖，不知他又打得什么主意。独有贾环默了一默，笑道：“薛大哥说这话的声气，倒是颇类薛大姐，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薛蟠吩咐了一个生得极齐整穿着葱绿裙子的小丫头下去烫酒，方回贾环道：“我们亲兄亲妹的，有些相像也不稀奇。你不也有个同母的姐姐贾三姑娘么？想来你们也是一般默契的，说起来，三姑娘当日我们来时我还见过的，这一向没见，不知她还好么？”

贾环一听，心里大为恚怒，面上只强按着不动，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忍着气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一向都好，劳你还记挂在心里。”

不一时，那丫头端了酒来，贾环捧杯，黛执壶，一一斟过了，宝一口饮尽，黛又斟给他一杯，薛姨妈和宝钗只沾了沾唇便放下了，那薛蟠吃了一口，望着黛直笑。黛更不睬他。

姐儿俩坐下，薛姨妈又搂着宝一长一短的问他“今日过去吃酒看戏，顽得好不好，戏热闹不热闹，菜肴适口不适口”，宝一面答她，一面早痛快吃了几杯下肚。

他奶母早回家去了，跟着的几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此时也早散去寻乐子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的喜欢，更不言语。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才收了杯盏，命摆上饭来。

他们说话间，黛只在一旁磕瓜子，磕了出来却又不吃，只堆成一堆放在个小白缠丝玛瑙碟子里。贾环也动手剥了几个，又剥几个风干栗子吃。这会子吃饭了，才命人收拾了。

几个丫头来来去去的上菜，其间不闻杯盏之声。贾环看去，果有一道野鸡笋子汤，一道海鱼在内。他今儿撞见了东府的丑事，十分糟心，胃口也不好，只捡了一碗汤泡饭吃了。黛碰碰他的手，悄悄地问：“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他亦小声回道：“没甚么事。”

这里宝埋头痛喝了两碗笋汤，又吃了半碗碧粳饭，方不吃了。薛蟠宝钗也吃毕。于是撤下了席面，沏了酽酽的茶来。

薛蟠还要找宝说话儿，被薛姨妈眼疾手快拦住了，推他道：“你自办你的事去，别只在这里碍着我们娘儿们说话。”

薛蟠犹笑道：“我又有什么忙不得。”

这回宝钗也看不得了，助着她妈说：“不是又弄什么新鲜样子么？这些天折腾得里外里人仰马翻的，这会子倒又闲上来了。”

薛蟠举手道：“好，好，你们都助着他罢，我就走了，”临出门了，犹向宝笑道，“宝，那书待哥哥遣人送你那里去，叫你袭人收了，好生研读研读，别成日跟什么钟啊表啊的混闹，也学些儿礼义，知些儿廉耻。”

他这神来一笔，直把宝气得脸色发青，胸膛鼓胀，听他嘴里胡噜着一发的带出秦钟来，心里又是气又是疑，竟一时忘了回嘴。

薛姨妈看他气得这样儿，心里怒火更盛。一向乖巧的外甥在自己家里受此难堪，偏是自己儿子给得，直叫个薛姨妈觉得脸皮都叫人剥去了一层，一叠高声的叫人抓住薛蟠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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